家宴(2 / 2)
来北京,他已经不抱希望了。他已经决定一个人这样走下去,读研,工作,相亲,结婚,生子,和她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各自老去。
可是现在随表哥进来的,不是她吗?
她的长发烫过,微卷在耳后和肩头;她化过妆,眉毛带着淡淡的棕色;她什么都变了,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。笑起来的弧度还是那样,桃李争妍,嘴角眉梢都是笑意。
北京的春天到了,没有预想的雾霾和沙尘暴,只有柔软的春风,暖暖酥酥的,吹进心里。
她换了名字,好像也不太记得他了。她竟然问他是哪里人,得到答案之后是客套的颔首,就像没有回忆值得唤起。她说的越多,沉清越的心越沉。她连性格也变了,说不出是哪里,听她游刃有余地交际,他就是感到陌生。
她的面容仍然美如神,但原来那个好像永远长着小恶魔耳朵,又娇又媚,永远浪漫主义的孟初在这张脸上消失了。
或许是他认错了,这个女孩真的不是孟初,只是长得太像了。她就是贾西贝,是另一个,不是孟初的人。
他的孟初,无论多少岁,都不会容忍自己变得如此无聊。
他的孟初,应该是那个能够说出,“爱情就是消灭彼此主体性的殊死搏斗”的人。
可是贾西贝,看起来既不会谈论爱情,也不会为了什么殊死搏斗。
想到这里,刚刚开的花都落了。他觉得有点热,热到脱去外套,折起衣袖也不够。
他忍受不了有人顶着孟初的脸这样和他说话,他忍受不了狂喜后渐渐袭来的失落,他忍受不了又一次确认此生不会再见到她,他忍受不了。
在沉清越的心沉入深海,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席上种种的同时,贾西贝在席上谈笑甚欢。她和沉粼笑着闹着,时不时站起身来给沉叔叔倒酒,吃沉粼剥的虾。
直到,直到她看见沉清越卷起的衣袖底下,有俩排牙印。
她忽而陷入沉默,这沉默沉粼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。当她眼睛再度明亮起来的时候,就被沉粼一把拉住了手腕,那力量明明白白,想扣住她,带她离开这个包厢。
孟初反手捉住沉粼的小臂,在半空中放手,为了不让挣脱的动作太明显,孟初伸了个懒腰,轻轻对沉粼说了一句,“干嘛呀。”
没有过多停留,孟初转过头来看向沉清越,细细地看。
他真的没有怎么变。眉毛还是野蛮生长,脸上没有多余的线条,头发也一如既往地蓬松,让人想揉一揉。如果说有变化,那就是更加沉稳了一点点。之前看到他就想和他一起逃课去网吧,现在网吧估计不会去了,课也不会逃,但是还是想和他一起。
孟初有一肚子的话想和沉清越说,除去时时刻刻的眷念,她还留有一部分的负罪感。
当沉粼见到她的第一眼,叫出“贾西贝”这个名字的瞬间,她终于发现了内心深处,她留给自己的逃离所有负罪感的机会。
试想一下,一个小女孩在她心中无忧无虑地长大,眼中只有自然万物,没有故事,也没有爱恨。这个小女孩的意志是如此强大,在被唤名字的瞬间就从她的身体里破土而出,从此浴雪浴风,占据了她的一切。
这些年,她为探寻自己而抹消自己,瓦解自己的心智,让渡自己的肉体,让久违的轻松从头到脚贯穿全身,她则躲藏起来,在思维的最深处,回避一切的罪。
她为的不过是假装饶恕自己,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。
现在可以予她审判的人就静静坐在那里,她再也不能龟缩回去。
孟初拿起桌上的酒,走到沉清越旁边,一边倒酒,一边凑近他的耳朵,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,“清越,好久不见。”
放下酒瓶,孟初翩然离开饭桌,在包厢内的休息室坐下来。
等沉清越来找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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